林砚是在一阵金属碰撞的锐响中睁开眼的。
他以为是医院病床边的输液架倒了，费力地想撑起身，指尖却触到一片粗糙的皮革——这不是医院！
睁开眼，他看见了一件背心，那是他在《末世》里给主角沈南方设计的战术背心，因为肩带处还留着他特意写出来的、被丧尸利爪划开的半寸裂口且边缘己经磨得发毛的背心，这和稿子里写的分毫不差，所以他一秒钟便能反应过来，这是沈南风的背心。
“愣着干什么？”
清冷的声线砸在耳边，林砚猛地转头，撞进一双熟悉到骨髓里的眼睛。
沈南方就站在他身侧，黑色作战服沾着暗红色的污渍，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，手里的消防斧还滴着浑浊的液体。
不远处，几只“丧尸”正蹒跚着扑来，腐烂的手臂在空中乱抓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。
这是《末世》第三章的场景，主角小队在废弃医院搜寻药品，遭遇小规模尸群。
林砚的心跳瞬间炸响，不是因为恐惧，而是因为沈南风——他笔下的主角，那个从末世初期挣扎求生，最终建立起人类聚居地的少年，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，呼吸带着硝烟味，眼神里的警惕与锐利，比他写过的任何文字都要鲜活。
“林砚？”
沈南风皱了眉，见他没反应，干脆伸手拽住他的手腕，将他拉到立柱后，“发什么呆，想死？”
手腕上传来的力道真实得可怕，林砚混沌的脑子突然清明。
他不是在医院吗？
肺癌晚期，化疗让他掉光了头发，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，医生说他最多还有一个月。
可现在，他能跑能跳，掌心甚至因为紧张渗出了汗，身上穿的还是和南风同款的作战服。
“我……”林砚张了张嘴，声音干涩，“我没事。”
话音刚落，一只丧尸冲破了临时搭建的障碍，首扑向沈南风的后背。
林砚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，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从地上捡起的钢管，狠狠砸在丧尸的太阳穴上。
“砰”的一声闷响，丧尸轰然倒地，黑色的血溅了他一裤腿。
沈南风回头时，正看见林砚扶着墙喘气，脸色苍白，却死死盯着那具丧尸，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“不错，反应挺快。”
沈南风的语气缓和了些，扔给他一把匕首，“拿着，自保。”
林砚接过匕首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彻底相信——他真的闯进了自己所写的小说。
而眼前的沈南风，不再是他笔下的文字堆砌，是会皱眉、会关心队友、会在战斗间隙擦去斧刃上污渍的活生生的人。
接下来的路程，林砚几乎是凭着记忆在走。
他知道下一个转角会出现埋伏的变异犬，知道药房里最里面的柜子藏着大量的药，甚至知道沈南风的旧伤在肩膀，剧烈动作会牵扯到伤口。
“左后方！”
林砚突然拽住沈南风，将他往旁边一拉。
几乎同时，一只变异犬从天花板的破洞跃下，尖牙擦着沈南风的肩膀咬空。
沈南风反应极快，在沈砚将他拉开的一瞬间，斧头旋身劈下，正中变异犬的脖颈，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。
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解决完变异犬之后，沈南风转身盯着林砚，眼神里多了些探究。
林砚心脏一跳，慌忙找借口：“我……我刚才瞥见它的影子了。”
沈南风没再追问，但接下来的行动里，他明显多了些对林砚的关注。
每当林砚脚步慢了些，他就会下意识放慢速度；遇到需要攀爬的断墙，他会先上去，再伸手拉林砚一把；甚至在休息时，他会将水壶递过来，低声说：“喝口水，别硬撑。”
林砚握着温热的水壶，眼眶突然发热。
他写沈砚辞的时候，总在想，这个和自己有着相似童年的少年，在末世里独自挣扎时，会不会也渴望有人能这样拉他一把？
林砚和沈南风的童年，几乎是一模一样的。
都是在孤儿院长大，被寄养的家庭虐待，十三岁的时候独自逃离，在城市的角落里摸爬滚打。
不同的是，林砚在逃离后不久，就被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，只能辍学在家，靠着写小说勉强糊口。
而沈砚辞，林砚给了他健康的身体，给了他在末世里挣扎的勇气，给了他一群值得信任的队友，更给了他一个光明的结局——在小说的结尾，沈砚辞建立的“启明基地”成为了人类的希望，他身边有了爱人，有了朋友，再也不会是孤身一人。
“在想什么？”
沈砚辞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林砚抬头，看见沈南风正靠在墙上，手里拿着块压缩饼干，却没吃，只是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。
“没什么，”林砚笑了笑，将自己的饼干递过去半块，“尝尝这个，我尝的，比你那个甜一点。”
沈南风愣了愣，接过饼干，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，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。
“确实。”
他说。
那一刻，林砚觉得心脏被填得满满的。
他创造了沈南风，像是创造了另一个自己，一个没有被疾病困住、能勇敢战斗、能拥有光明未来的自己。
现在，他能陪在这个“自己”身边，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写好的结局，这种感觉，比任何化疗的效果都让他觉得踏实。
接下来的半个月，林砚和沈南风的小队一起，从废弃医院转移到了城郊的仓库。
这段路走得异常艰难，不仅要躲避尸群，还要应对其他幸存者小队的袭击。
林砚凭借着“上帝视角”，多次帮小队化险为夷——他知道哪条路的桥梁早己经断裂，知道哪片区域的水源被污染过，知道那些地方有物资，知道那里埋伏着其他小队的人。
沈南风对他的态度，也从最初的探究变成了信任。
每次行动前，他都会主动问林砚的意见；遇到危险时，他会第一时间将林砚护在身后；甚至在队员质疑林砚“运气也太好”时，他会冷着脸说：“林砚的判断，我信。”
只有林砚自己知道，这不是运气，是他对沈南风的一股执念。
他太想让沈南风活着，太想让他避开所有自己曾设想过的陷阱，太想让他顺利抵达基地，过上他本该拥有的生活。
太想他能亲眼看见他的光明未来。
那天晚上，小队正在仓库里休整。
林砚的咳嗽突然犯了，他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，肺里像是有把刀在搅，眼前阵阵发黑。
沈南风冲过来，扶住他的后背，手掌隔着衣服能摸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腔。
“你怎么了？”
沈砚辞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，“是不是受伤了？”
林砚摇摇头，缓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，笑着说：“没事，老毛病了，过会儿就好了。”
沈砚辞却没信，他掀开林砚的衣服，想查看他的后背，却在看到他肋骨处的疤痕时顿住了。
那是林砚小时候心脏病手术留下的疤，长长的一条，蜿蜒在苍白的皮肤上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沈砚辞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小时候做手术留下的。”
林砚坦然道，“先天性心脏病，差点没活下来。”
沈南风沉默了，他看着那条疤痕，又看了看林砚苍白的脸，眼神复杂。
“你明明……”他顿了顿，没再说下去，只是轻轻将林砚的衣服拉好，“以后别硬撑，不舒服就说。”
林砚点点头，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。
他知道沈南风想说什么——他明明身体不好，却总在危险的时候冲在前面，总在为别人考虑。
可这是他的选择，沈砚辞是他的希望，是他未完成的人生，他想拼尽最后一点力气，护着他走得更远，更远。
第二天清晨，小队遭遇了最大的危机——一只进化型的“暴君”。
那是林砚在小说后期才安排的Boss，不知为何提前了一些时间出现。
暴君身高三米，皮肤坚硬如铁，一挥手就能将墙壁砸出个大洞，小队的火力对它根本不起作用。
“所有人撤退！”
沈南风吼道，手里的消防斧己经断了，他捡起地上的钢管，挡在众人面前，“我来拖住它！”
“不行！”
林砚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，“你打不过它，我们一起走！”
“别傻了！”
沈南风推了他一把，“它太强了，必须有人留下，不然都得死，你带着大家走，我去引开它！”
林砚看着沈南风决绝的背影，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。
他知道沈南风的计划，在小说里，沈南风就是靠着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，才斩杀了暴君。
可现在，他就在这里，他坚决不会让沈砚辞冒这个险。
“我和你一起！”
林砚从背包里翻出一颗自制的燃烧弹——这是他根据小说里的配方提前准备的，“我去引它低头，你趁机攻击它的弱点，它的眼睛！”
不等沈南风反对，林砚己经冲了出去。
他挥舞着燃烧弹，朝着暴君的腿扔过去。
火焰瞬间燃起，暴君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，低下头，朝着林砚扑来。
“就是现在！”
林砚大喊。
沈南风一跃而起，手里的钢管首刺暴君的眼睛。
“噗”的一声，钢管穿透了暴君的眼球，刺入它的大脑。
暴君晃了晃，轰然倒地，黑色的血液流了一地。
沈南风从暴君的尸体上滑下来，踉跄了几步，才站稳。
他转头看向林砚，脸色苍白，却带着一丝笑意：“我们成功了。”
林砚跑过去，一把抱住他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他哽咽着说，“我们成功了，南风。
你没事，那就好。”
沈身体僵了一下，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，声音温柔：“我没事，有你在。”
那一刻，林砚觉得所有的痛苦都值得了。
他陪沈南风并肩作战，陪他躲过生死危机，看着他越来越接近那个光明的结局，这就够了。
可他没想到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。
那天，小队终于抵达了基地的外围。
看着远处高耸的围墙和飘扬的旗帜，队员们都欢呼起来，只有沈南风和林砚站在原地，沉默着。
在小队的人都兴奋进入基地时，“林砚”沈南风突然开口，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，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？”
林砚的心猛地一沉，他知道，该来的总会来。
“你怎么知道哪里有药品，怎么知道哪里有埋伏，怎么知道暴君的弱点？”
沈砚辞转过身，首首地看着他，眼神里没有愤怒，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清明，“你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，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，就好像……是你创造了这一切。”
林砚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“我小时候在孤儿院被欺负，你知道；我逃离寄养家庭时躲在桥洞下，你知道；我肩膀的旧伤是怎么来的，你都知道！”
沈南风的声音越来越低，“甚至有时候我脑海中会突然闪过的不属于这个末世的记忆——比如医院的白色床单，比如化疗时掉光的头发，你也知道，对不对？”
林砚的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。
他没想到，沈南风竟然会感受到他的记忆，那些属于他自己的、痛苦的记忆。
“林砚，”沈南风上前一步，伸手握住他的肩膀，力道大得让他生疼，“告诉我，你到底是谁？
是不是……你就是那个所谓的造物主？”
南风那么的聪明，林砚早知道他能够猜出来，可他还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，生活的世界是本书，太过荒谬，可他现在不得不和他说了，因为他感觉自己快没时间了。
林砚看着他的眼睛，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，带着困惑、痛苦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。
他深吸一口气开口：“是，我是林砚，也是写《末世》的作者。
《末世》就是你所在的这本书的名字。”
他告诉了沈南风一切——他的童年，他的疾病，他如何写下《末世》，如何将自己的遗憾和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。
他告诉沈南风，他创造了他，是想让他代替自己，活一次精彩的人生，活一次没有疾病、没有遗憾的人生。
“所以，我所经历的一切，都是你安排好的？”
沈砚辞的声音带着颤抖，“我的挣扎，我的痛苦，我的队友，甚至我的未来，都是你笔下的文字？”
“不是的！”
林砚急忙摇头，“我安排了你的起点，但你的成长，你的选择，都是你自己的！
你不是我的傀儡，你是沈南风，是独一无二的沈南风！”
他看着沈南风，认真地说：“我写你在末世里挣扎，不是为了让你痛苦，是因为我知道，只有经历过黑暗的人，才更懂得光明的珍贵。
我让你建立基地，是因为我希望你能给更多人带来希望，就像我希望有人能给我带来希望一样。”
沈南风沉默了很久，久到林砚以为他不会再说话。
就在这时，他突然开口，声音沙哑却清晰：“林砚，这样的我，你还满意吗？”
林砚猛地抬头，撞进沈南风的眼睛里。
那里面没有愤怒，没有怨恨，只有一种纯粹的询问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，这个他倾注了所有心血创造出来的少年，这个经历了无数苦难却依然保持着善良和勇气的少年，眼泪再次掉了下来。
“满意，”他用力点头，声音哽咽，“非常满意。
沈南风，你比我写的还要好，比我想象的还要勇敢，还要优秀。
能看到你走到这里，能陪你走到这里，我真的……很开心。”
他的咳嗽又犯了，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。
他咳得弯下腰，肺里像是要炸开一样，眼前的沈南风渐渐变得模糊。
他知道，自己的时间不多了。
“林砚！”
沈南风扶住他，声音里满是慌乱，“你别吓我，我带你去基地找医生，一定会有办法的！”
林砚摇摇头，笑着说：“不用了，我知道自己的情况。”
他看着远处的基地，眼神温柔，“南风，你看，基地就在那里，你的未来就在那里。
以后，你要好好的，带着大家好好活下去，别让我失望，好不好？”
沈南风用力点头，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：“好，我答应你，我会好好的，我会建立最好的基地，让所有人都能活下去。”
林砚笑了，他伸出手，想摸摸沈南风的头，就像摸自己想象中的弟弟一样。
可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沈南风的头发时，眼前的一切突然开始扭曲、消散——启明基地的围墙，沈南风的脸，甚至空气中的硝烟味，都在一点点消失。
“南风……”林砚想喊他的名字，却发不出声音。
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往下坠，坠进一个温暖而熟悉的地方。
当他再次睁开眼时，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白色的天花板，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。
手边的输液管还在滴着液体，床头柜上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，屏幕上还停留在《末世》的最后一章。
原来，他根本没有穿越。
那一切，不过是他在弥留之际的一场梦，一场关于自己和沈南风的梦。
他伸出手，颤抖着握住鼠标，点开了文档。
他看着屏幕上的文字——沈南风站在启明基地的城墙上，看着下方安居乐业的人们，身边站着他的队友和爱人，脸上带着平静而温暖的笑容。
林砚笑了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，滴在键盘上。
他的身体越来越轻，呼吸也越来越微弱，但他的心里没有一丝遗憾。
他没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，没能拥有一段精彩的人生，没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光明。
但他看见了沈南风的意气风发，那个带着他的希望和遗憾的少年，替他走过了风雨，替他迎来了光明，替他活成了他最想成为的样子。
足够了。
林砚的手从键盘上滑落，眼睛缓缓闭上。
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，落在他的脸上，带着一丝温暖。
南风知我意，吹梦到西洲，南风永远幸福吧。
电脑屏幕上，《末世》的最后一行文字清晰可见：“沈南风望着远方的朝阳，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，属于他们的未来，也开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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