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书望着环环又红了的眼尾，心里打了个结。
她实在想不通，自己不过是刻意保持了点距离，怎么就让环环难过成这样——她笃定环环的在意不是喜欢，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了能说上话的亲人，毕竟这一年多里，她是陪着环环扛过小樱冷暴力的人，环环不过是怕连这唯一的伴儿也走了，才会失落、会慌神。
想通这一层，阿书倒松了口气，又生出点说不清的酸涩。
她不再硬撑着躲着环环，只是把那份不敢宣之于口的喜欢，悄悄压在心底最软的地方——她不再纠结“侠客该不该花心”，也记不清当初看小樱缝帕子时的心动，如今眼里心里，只剩下环环：看她清晨采草药时沾着露水的发梢，听她傍晚坐在院里哼山里的调子，哪怕只是帮她递一块蒸糕、替她拂掉肩上的草屑，都觉得心里满当当的。
她想，就这样也好，能待在环环身边，做她的“亲人”，就够了。
山风转暖的时候，阿书去山下取山民托买的针线，顺带收到了一封皱巴巴的信——信封上写着“环环亲启”，落款是“爹”。
她捏着信封，指尖有点发紧，拆开看时，心猛地沉了下去：信里说环环年纪不小了，该嫁了，让她早点回山下的家，爹己经替她寻好了城里的人家，是个体面的商户。
阿书把信捏得皱成一团，胸口堵得发慌。
她不敢把信给环环——环环那么喜欢山里的日子，喜欢溪边的药草、院里的蒸糕，喜欢这条蜿蜒的山路，怎么能让她嫁去城里？
可这信是给环环的，她藏着不递，要是环环爹问起来，岂不是更麻烦？
阿书在山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，松针扎进了鞋底也没察觉，最后拿了一张纸，歪歪扭扭写上两个字“不嫁！”
然后将信捎了回去。
她以为能瞒得久些，却没料到环环爹来得这么快。
不过半个月，山下就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，阿书刚从溪边帮环环洗完药布回来，就看见院门口停着顶红轿子，几个穿着喜庆的人围着环环爹，而环环爹正拉着环环的手，语气又急又沉：“你不嫁？！
这户人家我查过了，家底厚，人也老实，你嫁过去不受罪！”
环环站在原地，手里还攥着没绣完的花环，脸色白得像纸。
她看着爹身后的红轿子，又看了看院里晒着的草药、门槛上放着的蒸糕，嘴唇颤了颤：“爹？
……我不想嫁人，我想在山里待着。”
“待在山里能有什么出息？”
环环爹皱着眉，语气重了些，“你一个姑娘家，总不能一辈子守着这些草药过！
爹是为你好，听话，跟爹走。”
这一幕，正好被赶回来的阿书撞见。
她冲过去，一把把环环拉到自己身后，对着环环爹沉声道：“大叔，环环不想嫁，您不能逼她！
她在山里过得好好的，为什么非要让她去城里？”
“你是谁？”
环环爹打量着阿书，眼里带着警惕，“我们家的事，不用外人管！”
“我是她朋友！”
阿书攥着环环的手，掌心滚烫，“大叔，环环说了不嫁，您不能逼她。”
环环爹气得脸涨红，转向环环，声音陡然冷了下去：“我最后问你一遍，嫁不嫁？”
环环看着爹鬓角的白发，心尖像被针扎了下，可话到嘴边，还是咬着牙摇头：“不嫁。”
“好，好得很！”
环环爹猛地扬起手，却在半空停住，最后狠狠往地上啐了口，“你要是不跟我走，从今往后，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！
你死在山里，烂在土里，都跟我没关系！”
这话像块冰，“咚”地砸在环环心上。
她看着爹决绝的背影，看着他往院外走时微微佝偻的肩膀，眼泪“唰”地掉了下来。
她知道爹的脾气，说得出就做得到，她从小就怕爹生气，更怕那句“没你这个女儿”变成真的。
“环环……”阿书想拉她，却被环环挣开。
环环抹了把眼泪，吸了吸鼻子，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：“爹，我……我跟你走。”
环环爹脚步顿了顿，没回头，只闷闷地说了句：“现在就收拾东西。”
环环转身往屋走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。
她路过阿书身边时，阿书伸手想拦，她却轻轻避开，眼眶红红的，只留下一句气若游丝的“对不起”，便钻进了屋里。
阿书站在原地，看着环环爹挺首了些的背影，看着紧闭的屋门，手在身侧攥得死紧，指节泛白——她明明能打跑十个八个这样的老头，却偏偏在那句“没你这个女儿”面前，连一步都迈不动。
山风穿过院，卷着薄荷的清苦，吹得她眼眶发烫。
环环爹己经拉着环环往轿子那边走，环环回头看了她一眼，眼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，却还是被塞进了轿子里。
轿子抬起来，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远，阿书站在原地，手里还留着环环刚才的温度，心里空得发疼。
环环坐在轿子里，掀起轿帘的一角，看着蜿蜒的山路一点点往后退：看着溪边她常洗衣的石头，看着院里她常晒药的架子，看着山路口那棵她和阿书一起坐过的老槐树，眼泪掉在衣襟上，湿了一大片。
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，明明爹说那户人家很好，明明自己是为了不让爹伤心才答应的，可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，疼得喘不过气。
轿子到城里的时候，天己经黑了。
环环被扶进一处宽敞的院子，院里挂着红灯笼，几个丫鬟围着她，递上红盖头、换上红嫁衣。
她坐在镜前，看着镜里穿着红衣的自己，陌生得让她心慌，她又后悔了回来了。
可不等她起身，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，一个穿着喜服的男人走了进来，看着她，笑得有些拘谨：“你……你就是环环吧？
我叫李生，以后……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。”
环环看着他，张了张嘴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她心里的难过越来越重，重得让她鼻子发酸，她不想潦草的嫁给一个不爱的人。
而此时的阿书，正沿着蜿蜒的山路跟了在了后面，她只想把环环找回来。
她攥着剑，跑得越快，心里越慌——她怕环环真的就这么嫁了，怕环环在城里过得不开心，更怕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会对着她笑、会跟她一起晒药的环环。
山路崎岖，夜里的风又冷，阿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，好几次差点摔在石阶上。
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环环时，环环笑着说“快跟我们回家喝碗热茶”；想起环环哭的时候，自己抱着她说“别哭了，有我呢”；想起雨天里，自己牵着环环的手，鬼使神差地扣住了她的指尖……那些画面在脑子里转着，让她跑得更急了——她一定要找到环环，一定要把她带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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