辅导班的位置极其偏僻。
说是辅导“班”，其实就是个废弃院子，屋顶一块砖一块瓦，有的还敷衍铺着几层稻草。
一看就缝缝补补好几次了。
卜逢雨刚推开门，仿佛进了盘丝洞，她就像那唐僧。
大孩小孩吱吱呀呀地就朝这边扑，拦都拦不住。
“姐你可来了。”
有小孩说。
就属这小孩最调皮。
卜逢雨摆起官威：“叫老师。”
“哦，老师姐今天能不能上一天体育呀？”
“就是就是。”
卜逢雨：“……”她抬起食指点了几下，“你们啊就知道贪玩，多学一点东西要不了命。
再说了，上体育我说的什么来着？
只能在院子里，不能出去。
结果呢？”
“老师姐，我们也没出院子啊。”
“那也不能爬屋顶啊！
我补个屋顶容易嘛，你们真当这里是盘丝洞还是当我是蜘蛛精啊？”
卜逢雨没有蜘蛛的爬墙能力，还恐高。
皮孩们上房揭瓦，一踩一个坑，她还得跟在后面缝缝补补。
就前天，皮孩们玩捉迷藏，不知道哪位、不对，是哪几位“蜘蛛”顺着木桩就爬到了屋顶。
怕被人找到他们还把稻草掀了，盖在了自己身上。
卜逢雨打灯找了他们一晚上，险些就报警了。
最后还是听到屋顶上的打鼾声，这才借来梯子把他们一个一个拎了下来。
她自己抽空又爬了一次屋顶把稻草捋平。
“丑话说前头，下次体育课，不对，不管什么时候你们要是再敢爬屋顶，信不信我连屋带人把你们都给掀了？”
“知道了~”皮孩们瞬间装怂，也不知跟谁学的倒挺像那么回事，一个个扁着嘴委屈巴巴的。
“老、老师。”
卜逢雨正单方面跟爬屋顶的那几位扯旧账呢，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走过来抓了抓她的衣服。
“冉冉怎么啦？”
卜逢雨立马收敛起来，温柔道。
这个叫冉冉的男孩松开那只手，指了指自己：“老师，那晚我没有爬屋顶。”
“哇，真乖。
老师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孩子。”
“那我今天能不上课吗？”
卜逢雨：“……那老师不喜欢了。”
“哦，好吧……”这小男孩卜逢雨很有印象。
他是自己一个人跟着爷爷生活，爷爷的腿脚还不利落，他每次上学都要给爷爷做好饭然后把他搀扶到阴凉底下，放学的时候再把爷爷扶回去。
不止是他，这里好多小孩都有这种情况。
西河是出了名的穷，好多年轻人不愿待，纷纷出去打工，打工就打工吧把自己孩子、老人就这么撇在家里。
这家辅导班说是辅导不假，重点其实是看孩子，让他们好好吃饭，别乱跑，别受伤还能顺便学点东西。
“冉冉。”
卜逢雨弯下身子看着他，细声细语地说，“能告诉老师今天为什么不想来上课吗？
爷爷那边你不用担心，老师顺路去看过了，饭也吃了水也喝了，正在树下跟人唠嗑呢。”
冉冉挠了挠头，忽然找不到理由请假了，便实话实说：“好无聊啊老师，没人跟我玩。”
冉冉是这里年纪最小的，整个辅导班只有两个上一年级的，另一个没来，年纪大点的又不稀罕带他玩。
“为什么没人呢？”
卜逢雨问。
“可能是…嫌我不能合群吧。”
卜逢雨：？？？
“李雪城！
你过来！”
刚刚喊她“老师姐”的男孩屁颠屁颠小跑过来：“怎么了老师？
你这是吃火药——你还敢问怎么了？
你怎么还搞小团体呢？
欺负人年纪小不带他玩？”
李雪城被这锅砸的迫不及防，无辜地说：“我明明什么也没干。”
卜逢雨说：“对啊，没人跟他玩你就眼巴巴看着？
这里就你岁数最大，你不管？”
“我当时不是…爬屋顶了还没下来嘛。”
“你还敢说？！
你要是再爬一个我把你绑屋顶上。”
李雪城顷刻嘘了声，老实了。
卜逢雨：“总之都是邻居，平常一定要互相帮忙互相宽慰。”
见李雪城小幅度举了举手，她轻抬下巴，“讲。”
“哪里是邻居了？
我跟他隔着七八条街外加一条汶河呢。”
“哦，那我不管。”
李雪城服了。
老师说他搞小团体，结果自己在这搞霸权。
“诶可算到了，没迟到吧？”
说话间，一个高马尾的女生背着双肩包走了进来，累得气喘吁吁。
“邹大老师，你再不来我就该走了。”
卜逢雨说。
“嗯？
怎么回事？”
李雪城一看到这个女生腿都打颤。
卜逢雨虽然嘴上很严格但是脾气挺好。
只有这个邹老师，表面喜欢笑嘻嘻的但是真能把人往死里打。
李雪城深受卜老师传承，嘴巴一瘪就是装委屈。
事实证明他要学的还有很多，因为他一转头，看到了卜逢雨更委屈的脸。
“有几个小孩真的很不听话。”
“啊？
谁？”
卜逢雨看了李雪城一眼。
李雪城：“……老师冤——啊！”
……考虑这里的学生年纪不怎么大，课程排布就非常松散。
光是课间就有一个半小时，下午西点放学。
后来某人的攀爬功能初见端倪，李雪城领着几个孩子去林里比赛爬树，其中一个孩子的腿还不小心给摔了。
那孩子的家长把李雪城卷了一顿，顺带着批评卜逢雨没把学生看好。
自此卜逢雨就规定孩子们五点在辅导班这集合。
也不用上课，就待在院子里玩，出去要报备，一首到八点。
“好，都饿了吧？
老师这有桃酥。”
“老师我要！”
“老师我也要！”
“诶？
老师你没有吗？”
“……老师吃过了，家里还有不少。”
夜色渐沉，差不多七点半的时候学生们都玩累了，就聚在一间破旧的教室围着蜡烛聊天。
卜逢雨从包里拿出一盒桃酥，挨个分了下去。
小鬼们吃饱了就喜欢八卦，而且放学之后卜逢雨完全没有了老师的架子，他们都把她当姐姐看待。
“姐，你是不是上高中了？”
“是啊。”
卜逢雨伸出三根手指，“己经高三了。”
“哇！”
说话的小孩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扯，“一、二、三……八，我是不是再有八年也上高三了？”
“是呢。”
“哎。”
又有人说，“可是我们这里只有小学，初中都得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。”
此话一出教室里顿时唉声叹气。
学生们还小，很多行为都是有样学样，别人看书他们也看书，别人做题他们也做题。
对学习以及读书对未来的规划仅有一丝模糊的界限。
可他们却知道离这最近的初中都要隔着几座山，一旦上了初中或者高中，就要像卜逢雨老师一样背着重重的书包一个人离开，然后等好久好久才一个人回来。
“老师，我，我有点想我妈妈了。”
“老师……我想回家呜呜呜——老师我不想上学了。”
“老师俺不中咧！”
哭声一呼百应，鼻涕与眼泪齐下。
卜逢雨：？？？
“那，好好好时间也差不多了，今天先到这？”
卜逢雨拿纸巾给他们擦了擦脸。
“还是老样子，我先点名。
“家住南边的跟我走，我挨个把你们送到家，北边的去隔壁那间教室让邹老师领你们回去。
其余地方的先待在教室…李雪城呢，把他们看好不许乱跑，我一会就回来。”
“……李雪城？”
卜逢雨：“又窜哪去了？！”
咚咚咚——教室门被推开。
邹倩进来说：“怎么了？
气成这样。
跟我的那批同学呢？
走了，我领你们回家。”
卜逢雨：“李雪城又不知道去哪鬼混了。”
“哈？”
话音刚落，李雪城就火急火燎跑了进来，差点没撞到邹倩身上。
“报——闹、闹鬼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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