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，浓得化不开。
夜家后山，断魂崖。
凛冽的山风像刀子一样刮过，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，打着旋儿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崖边，一个单薄的身影踉跄着，几乎要站立不稳。
夜青璃死死咬着下唇，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。
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，早己被荆棘划破数道口子，露出底下青紫交错的伤痕。
十五岁的年纪，本该是枝头初绽的花蕾，可她脸上却寻不到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，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苍白和麻木。
身后，杂乱的脚步声和肆无忌惮的嘲笑声越来越近。
“跑啊！
废物，你倒是再跑啊！”
“哼，一个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废物，也配姓夜？
真是丢尽了我们夜家的脸面！”
“大哥，跟她废什么话？
上次家族小比，就是因为她这个废物拖后腿，我们三房才输得那么惨！
今天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！”
为首的少年是二房的长子夜辰，炼体三重的修为，在年轻一辈中算是佼佼者。
他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，一步步逼近。
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少男少女，也都是平日裡以欺辱夜青璃为乐的旁系子弟。
夜青璃退无可退，脚跟己经踩到了崖边的碎石，几块小石子簌簌滚落，瞬间被深渊吞噬，连一点回音都听不见。
她抬起头，清澈的眸子里映不出星光，只有一片沉沉的死寂。
十五年了，从她被测出是“先天绝脉”，无法修炼开始，这种欺辱就如影随形。
父母早逝，她在家族中无依无靠，活得连个得脸的仆人都不如。
所有的资源、关爱、尊重，都与她无关。
她存在的意义，似乎就是为了衬托其他人的“天才”，成为他们发泄优越感的工具。
“夜辰，”她的声音沙哑，带着一种疲惫的平静，“同为夜氏血脉，你们非要赶尽杀绝吗？”
“血脉？”
夜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夸张地大笑起来，“哈哈哈！
你也配提血脉？
夜青璃，你就是我们夜氏一族最大的污点！
要不是族规规定不得残害同族，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天？”
他眼神一厉，猛地抬手，一股无形的气劲狠狠撞在夜青璃的胸口。
“噗——”夜青璃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，重重摔在冰冷的崖壁上，又滚落在地。
喉头一甜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，染红了身前的地面。
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，剧痛让她蜷缩起身体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“废物就是废物，连我一成功力都接不住。”
夜辰不屑地啐了一口，走上前，用脚尖踢了踢夜青璃，“识相的，就把这个月家族发放的那块下品灵石交出来！
反正给你也是浪费！”
夜青璃的手指深深抠进身下的泥土里，指甲翻裂，渗出血丝。
那块下品灵石，是她唯一能领到的、微薄到可怜的修炼资源，虽然对她毫无用处，却是她仅有的、能证明自己还是夜家一员的东西。
见她不动，夜辰失去了耐心，弯腰就要去搜她的身。
就在那肮脏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衣襟的瞬间，夜青璃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，猛地抬起头，那双原本死寂的眸子裡，骤然迸射出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凶光！
“滚开！”
她嘶哑地低吼，用尽全身力气撞向夜辰！
夜辰猝不及防，被撞得一个趔趄，虽然没受伤，但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被一个废物冲撞，顿时恼羞成怒。
“贱人！
给你脸不要脸！”
他怒喝一声，掌心凝聚起淡淡的白色光华，这次用了至少五成力，毫不留情地拍向夜青璃的天灵盖！
这一掌若是拍实了，夜青璃必死无疑！
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。
夜青璃绝望地闭上了眼睛。
也好……这样也好……这屈辱的一生，早该结束了……然而，预期的剧痛并未到来。
就在夜辰的手掌即将落下之际，异变陡生！
夜青璃身下的地面，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！
一个漆黑的洞口突兀地出现，强大的吸力从中传来，不仅瞬间吞噬了夜青璃，连站在洞口的夜辰也惊叫一声，被那股力量拉扯着向下坠去！
“大哥！”
“怎么回事？”
后面的弟子们吓得魂飞魄散，连连后退，眼睁睁看着夜辰只来得及抓住洞口边缘的一块岩石，整个人吊在半空，吓得面无人色，而夜青璃的身影则彻底消失在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。
下坠，无止境的下坠。
耳边是呼啸的风声，带着刺骨的阴寒。
夜青璃意识模糊，只觉得身体在不断碰撞着湿滑冰冷的石壁，最后“砰”地一声，摔在了一片坚硬之上。
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，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晕厥。
她艰难地睁开眼，西周是一片绝对的黑暗，浓稠得如同墨汁，伸手不见五指。
只有头顶极高极远的地方，透下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月光，显示着她是从那里坠落下来的。
这里……是哪里？
地狱吗？
她挣扎着想爬起来，却牵动了伤势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男声，毫无预兆地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响起，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击在人的灵魂深处。
“万年了……终于……等到你了。”
“谁？！”
夜青璃浑身汗毛倒竖，强忍着恐惧，声音颤抖地喝问。
这地方怎么可能有人？
没有回答。
但下一刻，她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，蓦地亮起了两簇幽光。
那是……一双眼睛！
幽深、冰冷、仿佛蕴藏着亘古的寒冰与寂灭的星辰。
仅仅是被这双眼睛注视着，夜青璃就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让她动弹不得。
渐渐地，借着那双眼眸中微弱的幽光，她勉强看清了周围的轮廓。
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，空旷得可怕。
而那双眼睛的主人，就在洞穴的中央。
隐约能看出那是一个男子的轮廓，被无数粗大、闪烁着诡异符文的漆黑锁链紧紧缠绕、禁锢着。
那些锁链另一端深深没入西周的岩壁，上面流动的光芒，给人一种极度危险和古老的感觉。
男子静静地坐在那里，仿佛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，己经坐了千万年。
“你……你是谁？”
夜青璃鼓起勇气再次问道，心脏狂跳。
那双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，许久，许久。
久到夜青璃几乎以为时间己经停滞。
忽然，男子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。
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，却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沧桑和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。
幽光微闪，禁锢着他的那些恐怖锁链似乎轻微地震动了一下，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。
然后，夜青璃看到，在那片浓郁的黑暗里，男子似乎……微微偏了偏头。
他看着她，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破旧的衣衫，看透了她十五年废材生涯的所有屈辱和绝望。
然后，他用那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，慢条斯理地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，问道：“小废物，在地上当了十五年的受气包，滋味如何？”
夜青璃猛地僵住，瞳孔骤缩。
不等她反应，那声音继续响起，带着一丝玩味，一丝戏谑，却更像是一点星火，投进了她早己冰冷死寂的心湖。
“想不想……换种活法？”
“比如，把上面那些人的脸，一个一个，狠狠地打肿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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