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村坐落在青云山脉的余脉脚下，说是村落，其实更像散落在山坳里的几十间土坯房。
村子背靠的那片林子，是附近几个村落唯一的生计来源，可自打三年前青木门把山界划到林子边缘，村民们上山砍柴都得绕着走——谁也不敢得罪那些能飞天遁地的仙师。
凌辰家在村子最东头，一间两进的土房，院里栽着棵老槐树，此刻树影斑驳地落在院心，正好罩住那个挥剑的少年。
十六岁的年纪，本该是眉眼舒展的模样，可凌辰的脸上总带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。
他手里攥着的是柄最普通的木剑，剑刃边缘己经被磨得光滑，握柄处更是包了层厚厚的布条——那是他娘怕他练剑时磨破手，连夜缝上去的。
“喝！”
低喝声落，木剑带着破风的轻响划过空气，剑招简单得可笑，就是青木门外门弟子最基础的“劈、砍、刺”三式。
可凌辰练得极认真，每一次挥剑都尽量让动作标准，汗水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淌，浸湿了粗布短褂的领口，贴在背上，勾勒出少年日渐结实的肩背线条。
从他十二岁知道自己是“凡骨”那天起，这样的晨练就没断过。
修仙界的规矩，年满十二就要去附近的宗门测灵根，有灵根就能引气入体，踏进修仙路；没灵根，就是凡人，一辈子只能在山下打转。
凌辰记得很清楚，三年前他跟着爹去青木门测灵，那测灵石亮都没亮一下，负责测灵的外门弟子瞥了他一眼，语气里满是不耐烦：“凡骨，走吧，别占着位置。”
“凡骨”两个字，像块石头，压了他三年。
同村和他一般大的孩子，有灵根的都进了青木门当外门弟子，哪怕是最差的土灵根，也能引气入体，平日里出门都带着股高人一等的傲气。
没灵根的，要么跟着爹种地，要么学门手艺，只有凌辰，还抱着柄木剑，天天在院里傻练。
“哟，这不是我们青石村的‘修仙奇才’吗？
又在练你那破剑呢？”
戏谑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，凌辰握剑的手紧了紧，没回头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，王浩晃悠悠地走进院子，他穿着青木门的外门弟子服，腰间挂着柄铁剑，那是外门弟子的标配。
王浩的灵根是下品火灵根，在青木门里也是垫底的，可回到村里，就成了所有人羡慕的对象，尤其是在凌辰面前，更是把“优越感”三个字刻在了脸上。
“凌辰，我跟你说，别白费力气了。”
王浩靠在老槐树上，抱着胳膊，眼神里满是嘲讽，“凡骨就是凡骨，一辈子都别想引气入体，你就算把这木剑练断，也成不了仙师。”
凌辰停下动作，转过身，木剑垂在身侧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：“我练我的剑，与你无关。”
“与我无关？”
王浩嗤笑一声，往前走了两步，故意挺了挺胸，“我昨天刚引气入体三层，师傅说我再过半年就能学青木门的基础剑诀‘青云斩’。
你呢？
你除了挥这破木剑，还会什么？”
他说着，突然伸手，一把抓住凌辰手里的木剑，用力一掰。
“咔嚓”一声，木剑的剑尖被掰断，木屑落在地上。
凌辰猛地抬头，眼里闪过一丝怒意：“你干什么！”
“干什么？”
王浩把断木扔在地上，用脚碾了碾，“我就是想让你明白，凡骨就该有凡骨的样子，别整天做白日梦。
你以为你爹天天去山里找那些破草药，就能让你变成灵根？
别逗了。”
这句话像根刺，扎进了凌辰的心里。
他爹凌山是个老实巴交的猎户，自从知道凌辰是凡骨后，就天天往深山里跑，说是要找能“洗髓伐脉”的灵药。
可青云山脉里的灵药都被青木门的弟子采得差不多了，他爹每次回来，不是空着手，就是带着些普通的草药，偶尔还会被山里的野兽抓伤。
凌辰知道爹的心思，所以他从不在爹面前提“凡骨”的事，只是默默地练剑，他总觉得，只要自己够努力，说不定真能有不一样的结果。
“王浩，你别太过分。”
凌辰的声音有些发紧，拳头攥得死紧。
“过分？”
王浩挑眉，上前一步，几乎贴到凌辰面前，“我告诉你，凌辰，以后少在村里摆弄你这破剑，看着心烦。
还有，下个月青木门要招外门弟子，我劝你别去丢人现眼——测灵石要是能亮，我王字倒过来写！”
说完，王浩得意地笑了笑，转身晃悠悠地走了，临走前还踹了一脚地上的断木剑。
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，只剩下凌辰站在原地，看着地上的断木，心里又酸又涩。
他蹲下身，把断木捡起来，手指摩挲着断裂的地方，眼眶有些发热。
“辰儿，别理他。”
屋门被推开，凌母端着一碗水走出来，她的手上还沾着面粉，显然是在和面。
看着儿子手里的断木剑，她心里也不好受，却还是强装着笑脸，把水递过去：“渴了吧？
先喝口水，娘给你留了馒头，热乎着呢。”
凌辰接过水，一口喝下去，冰凉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滑，却没压下心里的憋闷。
他抬头看着娘眼角的细纹，轻声说：“娘，我是不是真的……一辈子都成不了仙师？”
凌母蹲下身，伸手擦掉他脸上的汗，声音温柔却坚定：“别听王浩那孩子胡说。
你爹说了，凡骨怎么了？
凡骨也能走出自己的路。
你看你爹，不也没灵根，可山里的野兽哪个不怕他？”
她顿了顿，又说：“你喜欢练剑，就接着练。
娘支持你。”
凌辰看着娘的眼睛，那里面满是信任和鼓励，他用力点了点头：“娘，我知道了。”
下午的时候，凌父凌山回来了。
他肩上扛着只野兔，身上的衣服又被刮破了好几处，脸上还带着道浅浅的抓痕，显然是在山里跟野兽搏斗过。
“爹！”
凌辰赶紧跑过去，接过爹肩上的野兔。
凌山笑了笑，拍了拍儿子的肩膀：“今天运气好，碰到只傻兔子，晚上给你炖兔肉吃。”
凌母看着丈夫身上的伤，皱了皱眉，却没说什么，只是转身去拿药箱。
凌辰知道，娘是怕爹心里不好受——每次爹受伤回来，娘都只会默默帮他处理伤口，从不多问。
晚饭的时候，桌上摆着一锅炖兔肉，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。
凌山给儿子夹了块最大的兔肉，笑着说：“辰儿，多吃点，补补身子，练剑也有力气。”
凌辰咬着兔肉，心里暖暖的，却还是忍不住问：“爹，你今天去山里，有没有碰到……特别的草药？”
凌山夹菜的手顿了顿，随即又恢复了笑容：“山里的草药都差不多，不过爹今天在山深处看到了一片灵芝，就是长得太偏，下次带把长梯子去，说不定能采到。”
凌辰知道，爹又在骗他。
青云山脉深处是青木门的禁地，别说采灵芝，就是靠近都要被仙师责罚。
可他没戳破，只是点了点头：“爹，你小心点，别去太危险的地方。”
“知道了，你放心。”
凌山摸了摸儿子的头，眼里闪过一丝愧疚。
他怎么能不知道，儿子心里的执念？
可他跑了三年，别说洗髓伐脉的灵药，就连稍微好点的草药都没找到。
他每次看到儿子在院里练剑的背影，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。
晚饭后，凌辰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他的房间很简单，一张床，一张桌子，桌子上摆着那本残破的剑谱。
这本剑谱是凌家的传家宝，据说是他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，封面己经泛黄，上面刻着两个模糊的字，凌辰认了很久，才认出是“破天”。
剑谱里面的纸张更是脆弱，好多页都缺了角，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不清，根本看不懂写的是什么。
凌辰把剑谱拿起来，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。
以前他只觉得这是本普通的旧书，可自从三年前测灵回来，他总觉得这本剑谱不一般——有时候他练剑累了，把剑谱放在身边，就能感觉到心里特别平静。
今天王浩掰断他的木剑，他心里又乱又怒，回到房间后，他习惯性地把剑谱拿在手里，指尖刚碰到封面，突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意，从剑谱里传了出来，顺着指尖，慢慢流进他的身体里。
那暖意很淡，却很舒服，就像春日里的阳光，驱散了他心里的憋闷。
凌辰愣了愣，赶紧把剑谱凑到灯下仔细看。
可剑谱还是老样子，封面的“破天”二字依旧模糊，里面的字迹也还是看不懂。
他又用手摸了摸封面，那暖意却消失了，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。
“是我的错觉吗？”
凌辰皱着眉，喃喃自语。
他把剑谱放在桌上，又试着用手去碰，可不管怎么碰，都没再感觉到暖意。
凌辰不死心，把剑谱翻开，一页一页地仔细看，哪怕是模糊的字迹，他也试图辨认，可看了半个时辰，眼睛都酸了，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。
就在他准备把剑谱收起来的时候，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风吹过，桌上的油灯晃了晃，灯芯爆出一朵火花，落在了剑谱的某一页上。
凌辰心里一紧，赶紧伸手去拍，可那火花落在纸上，却没点燃纸张，反而像是被纸吸了进去，瞬间消失了。
紧接着，那一页纸上，原本模糊的字迹，突然闪过一丝微弱的金光，虽然只有一瞬，却被凌辰看得清清楚楚。
他瞪大了眼睛，赶紧把灯凑近，仔细看那一页。
可金光己经消失，字迹又恢复了模糊的样子，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他的幻觉。
凌辰的心却砰砰首跳，他盯着那页纸，看了很久，突然想起小时候爹说过的话——凌家的传家宝，是祖上一位剑修留下的，说不定藏着什么秘密。
难道这剑谱里，真的有秘密？
他又试着用手去摸那页纸，还是没感觉到什么。
凌辰皱了皱眉，又把剑谱翻到第一页，盯着封面的“破天”二字，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：白天练剑的时候，他总觉得“劈、砍、刺”三式少了点什么，要是能知道这剑谱里写的是什么，说不定能找到答案。
可这剑谱字迹模糊，根本看不懂，怎么才能解开里面的秘密？
凌辰抱着剑谱，坐在桌前，想了很久，首到窗外的月亮升到中天，他才把剑谱小心翼翼地收进木箱里，锁好。
“不管怎么样，我一定要解开剑谱的秘密。”
凌辰握紧了拳头，眼神里满是坚定。
他不知道的是，就在他把剑谱收起来的时候，木箱里的剑谱封面，“破天”二字又闪过一丝微弱的金光，随后便恢复了平静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。
而此刻，青石村外的黑风岭上，一群穿着黑衣的山匪，正围着篝火，听着头目说话。
那头目满脸刀疤，手里拿着个酒葫芦，喝了口酒，声音粗哑地说：“兄弟们，明天一早，咱们就去青石村。
听说那村里有户人家，藏着本老谱子，说不定是宝贝。
要是能拿到手，咱们兄弟就能去城里快活了！”
“好！”
山匪们的欢呼声，在黑夜里传出很远，却没人知道，一场灭顶之灾，正朝着青石村，朝着凌辰，悄悄逼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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